我从小就有一个秘密:每当黄昏降临,我会把作业本最后一页撕下来,折成一架纸飞机,在机翼上画满歪歪扭扭的星星。飞机飞不远,却总带着我飞进一个彩色的梦——在那里,我有一支会唱歌的画笔,能把风涂成薄荷味,把妈妈的皱纹画成温柔的河流。

七岁那年,我第一次走进少年宫的美术教室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把地板切成一块块金黄。老师把一支毛笔塞进我手里,说:“让颜色自己去散步。”我蘸了钴蓝,在宣纸上点了一个圆,它立刻晕开,像一滴眼泪掉进大海。那一刻,我仿佛听见颜料在窃窃私语,它们说:“欢迎来到我们的王国。”
十二岁,我迷上了梵高的《星夜》。那漩涡般的星空像一场永不熄灭的风暴,把我卷进深蓝与金黄的漩涡。我学着他的样子,用刮刀把颜料厚厚地堆在画布上,结果把爸爸的白衬衫染成了“抽象派”。他没有生气,只是把衬衫挂在阳台,说:“这是我们家第一件艺术品。”
后来,学业像一堵灰色的墙,把我的画具挤进抽屉角落。深夜,我偷偷打开手电筒,在课本空白处画下同桌的侧脸——她睫毛上沾着午后的阳光,像两把小扇子。画完我立刻擦掉,怕被老师发现,却舍不得完全擦净,留下一点淡淡的铅笔痕,像未完成的梦。
现在,我攒下零花钱买了一本真正的速写本。第一页画的是菜市场卖豆腐的张叔,他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像碎钻。张叔咧嘴笑:“把我画帅点,下次给你多切一块!”我画下了他眼角的每一道褶子,因为那里藏着整个菜市场的烟火气。
我知道,成为画家不是穿白裙子在巴黎写生那么浪漫。它可能是凌晨三点对着石膏像画线条,是颜料沾满指甲缝洗不掉,是无数次撕掉重来。但当我闭上眼睛,还能看见七岁那年晕开的蓝色圆圈——它现在长成了一片海,我在里面游泳,像一条永远不会迷路的小鱼。
画笔在我手里微微发烫,像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。总有一天,我会让它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星空,那里有薄荷味的风,有变成河流的皱纹,还有菜市场张叔的汗珠——它们都会发光,像小时候折的纸飞机,终于飞进了真正的银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