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想长大
整理书柜时,从《安徒生童话》里掉出只布青蛙,肚子上的金线已经磨白。捏着它圆圆的肚皮,突然想起六岁那年,外婆坐在竹椅上给我缝这只青蛙的模样。
那时的夏天总很长,外婆的蒲扇摇出慢悠悠的风,把西瓜的甜香吹得满院都是。我抱着布青蛙蹲在葡萄架下,数蚂蚁搬家能数一下午。妈妈下班回来要是带了麦芽糖,我就掰一小块塞进青蛙嘴里,觉得这样它就能陪我说话了。
上了四年级,布青蛙被塞进了衣柜深处。有次考试没考好,夜里偷偷把它找出来,发现它眼睛上的黑纽扣掉了一颗。想让外婆补补,却想起她已经搬去城里住了。那天晚上,我抱着缺了眼睛的布青蛙,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。
现在路过玩具店,看见橱窗里摆着会唱歌的电动青蛙,比我那只精致百倍。可我总想起那只旧布青蛙,想起外婆缝它时,线头在阳光下晃出的细小金芒,想起葡萄架下,它陪我度过的那些不用背单词、不用算数学题的午后。
窗外的蝉又开始叫了,和那年夏天的声音一模一样。我把布青蛙放进新书包,希望它能替我留住些什么,留住那些可以对着玩具说悄悄话、可以在外婆膝头打滚的时光。
不想长大
"你又长高了。"每次回家,妈妈总爱摸着我的头顶这样说。我站在镜子前,看见那个曾经的"小不点"正在一点点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开始害怕镜子,害怕看见成长在脸上留下的痕迹。
记得小时候,最期待的就是生日。因为每过一个生日,就能得到心仪已久的礼物,就能"升级"成更大的孩子。可现在,我最害怕的就是生日。每过一次生日,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,要面对更复杂的烦恼。上周我刚满十四岁,妈妈就开始和我讨论中考志愿的事,爸爸则反复叮嘱我要"像个大人样"。我突然发现,成长原来不是礼物,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清单。
前几天整理书柜时,我翻出了幼儿园时的涂鸦本。那些歪歪扭扭的太阳、房子和笑脸,现在看来是那么幼稚可笑。但当时画下它们时,心里却装满了纯粹的快乐。现在的我,画画前总要考虑构图是否合理、色彩搭配是否协调,快乐反而成了最奢侈的东西。成长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,一点点削去了我们身上最珍贵的童真。
最让我害怕的是,成长似乎也带走了说"不知道"的勇气。小时候遇到不懂的问题,我会理直气壮地问"为什么",大人们总会耐心解答。现在却总害怕暴露自己的无知,明明不懂也要装作懂的样子。昨天物理课上,老师讲到一个我没听懂的概念,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举手提问。看着同学们恍然大悟的表情,我只能把疑问默默咽回肚子里。
成长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旅行。虽然舍不得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,但我知道,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。或许成长的意义,就是在失去童真的同时,学会用更成熟的方式去守护心里那份最初的纯真。就像彩虹之所以美丽,正是因为它同时包含了阳光和雨露。
不想长大
我偷偷把去年的校服藏在了衣柜最底层。那件袖口磨出毛边的蓝衬衫,还能嗅到操场边槐花的味道。每次妈妈要把它扔掉时,我总说"留着当抹布",其实是不敢承认,我在害怕长大。
六年级教室的后窗正对着一株老梧桐。上周换座位时,我发现课桌上自己刻的"早"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,就像掌心那些正在消失的童年茧。新来的转学生好奇地问:"学姐,毕业考很难吗?"这个称呼让我心头一颤——原来在别人眼里,我已经是"学姐"了。
昨天整理书包时,从夹层抖出好多宝贝:玻璃弹珠、褪色的卡通贴纸、半块彩虹橡皮。妈妈笑着说这些该进垃圾桶了,我却趁她不注意,把它们装进了饼干盒。盖上盖子时,铁盒发出闷响,像一声小小的抗议。
现在走过幼儿园围墙,总要踮脚张望那些彩色的滑梯。阳光下追逐泡泡的小不点们,永远不知道站在铁栏杆外的我有多羡慕。他们的笑声飘过来,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前——那里曾经也系着飞扬的红领巾,如今只剩一枚沉默的校徽。
长大就像被推着走向一扇门,所有人都说门后风景更好。可我只想紧紧攥住口袋里的玻璃珠,让那些彩色的光,多在我掌心停留一会儿。
《我想把日历永远停在六月》
我把房间里的日历翻到六月十五日,用红笔在数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,然后悄悄把后面的纸全部撕掉。三十六张彩纸被我塞进抽屉,像一叠被藏起来的明天。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像个得逞的小偷,偷走了时间,也偷走了长大。
不想长大的理由很多:害怕课桌边的三八线被高考分数线替代;害怕操场上的蝉鸣变成闹钟的尖叫;害怕妈妈的怀抱再也装不下我。最害怕的,是父亲眼角那条新添的皱纹——它像一道裂缝,把我童年里那座无所不能的“超人”雕像,一点点震碎。
上周日,妈妈让我独自去交电费。营业厅的冷气开得很足,我把钱递过去,却怎样也对不上户号。后面排队的人开始跺脚,我急得鼻尖冒汗,忽然无比怀念那个可以拽着妈妈衣角、把一切都交给她的下午。回家的路上,我故意绕远,经过小学门口。铁门紧锁,秋千被风吹得左右摇晃,像空荡的钟摆。我把脸贴在栏杆上,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,就能缩成七岁的自己,重新挤进去。
夜里,我偷偷打开抽屉,那些被撕下的日历已经卷了边。我拿起六月十六日的那张,在背面写了一句话:如果我不得不长大,请让心里的那棵小树长得慢一点,再慢一点。写完,我把它折成纸飞机,从窗口轻轻放飞。纸飞机穿过路灯的光晕,影子在地面上一跳一跳,像不肯落地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