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的阳光很旧，像被反复翻阅的课本边角，泛着毛茸茸的暖意。我多想回到那一天——回到粉笔末在光束里跳舞的教室，回到你偷偷传给我的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，回到我们以为“再见”只是明天见的年纪。
那天是六月三号，毕业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。风扇吱呀转着，像老人迟缓的咳嗽。你把耳机分我一半，里面是周杰伦含糊不清的《晴天》。我们趴在最后一排，用同一本练习册遮脸，假装在背政治提纲，其实都在偷看窗外那朵胖乎乎的白云。它飘得真慢啊，慢得好像时间也打了个盹儿。
后来班主任突然进来，说要去拍毕业照。我们乱哄哄往操场跑，你跑在我前面，校服后摆被风吹得鼓起来，像只笨拙的鸽子。站队时你悄悄往我手里塞了颗糖，是荔枝味的真知棒，塑料纸黏糊糊的，大概在你兜里揣了一上午。摄影师倒数“三、二、一”的时候，你突然用胳膊肘撞我——照片里我果然在龇牙咧嘴，而你笑得像刚偷到油的小老鼠。
拍完照回教室，发现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多了一摞同学录。你扔给我那张天蓝色的，封面印着“勿忘我”。我咬着笔头写“愿你前程似锦”之类的套话，你却在我本子上画了个歪扭的火柴人，旁边注：这是你，头发永远翘一边。现在翻开那本同学录，你的字迹已经晕开了，像被雨水打湿的旧报纸。
放学时下雨了，我们躲在教学楼檐下。你把书包顶在头上，突然说：“要是能永远停在今天就好了。”雨点砸在水泥地上，炸开一朵朵透明的小花。我假装没听见，其实喉咙里堵着一句“我也是”。后来雨小了，你踩着水洼跑向校门，溅起的泥点落在白色帆布鞋上，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。
现在才知道，那天我们告别的不是教室，不是课桌，不是翘课去小卖部买冰棍的午后，而是那个相信“永远”会兑现的自己。多想回到那一天啊，回到你说“停在这里就好”的黄昏，我会鼓起勇气回答：“那就多停一会儿吧，反正明天还长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