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爱的爸爸：
窗外的梧桐又飘絮了，像极了那些年被您吹散在风里的木屑花。今天老师让我们写一封信给最想对话的人，我第一个想到的，就是您。
您知道吗?在我的童年记忆里，您总是背对着我，伏在那张老旧的工作台上。刨花像海浪一样从您手中涌出，空气里永远飘着杉木和桐油的香味。我曾多么羡慕别人的爸爸——他们带孩子去游乐场，讲睡前故事。而您，留给我的永远是一个沉默的背影，和满屋子的木头香。
直到那年春天。
学校布置手工课作业，我赌气不要您帮忙，自己在房间里折腾到深夜。您推门进来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拿起我削坏的木条端详。然后您打开工作台的灯，那个我从小看到大的背影，第一次转过身来：“来，我教你。”
那一夜，您的手覆着我的手，教我怎么感受木头的纹理。“每块木头都有自己的脾气，”您的声音很轻，“顺着它，它就会对你说话。”刨花在我们指间绽放，您告诉我年轮是树的日记，疤节是它的勋章。我第一次发现，原来您不是不爱说话，只是把话都说给了木头听。
后来我才慢慢明白，您为我做的每一件木器——那个小木马、铅笔盒、书包柜——都是无声的语言。您不说爱，但爱藏在每一个榫卯里;您不讲故事，但故事都刻在木纹中。
上周整理书房，我抚摸您十年前为我做的书桌，突然在桌底摸到一行小字。举灯照看，是您工整的刻迹：“愿我儿人生如木，纹理分明。”那一刻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爸爸，对不起。对不起曾经埋怨您的沉默，对不起用了这么多年才读懂您的语言。原来最深沉的父爱，不是华丽的辞藻，而是日复一日的陪伴——哪怕这种陪伴，是以背影的形式出现。
现在，当我也能独立完成一件木工活时，终于理解了您。有些爱像急风暴雨，而您的爱，像木头生长——沉默、缓慢，却扎实地长成年轮，一圈圈包裹着最柔软的心。
等您回来，我们一起做一把椅子吧。这次，换我为您打磨时光。
祝您健康!
您的儿子
2024年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