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,小巷深处传来“沙沙”声,像雪落在铁皮屋顶。我缩在被窝里做梦,却被这声音轻轻托起。掀开窗帘,昏黄路灯下,一个橘黄背影正弯着腰,把落叶扫成小小的漩涡。她是这条街的环卫工,也是我妈妈。我眯眼望过去,只见她停下扫帚,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,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朵转瞬即逝的云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:我所谓理所当然的一天,是从她零下五度的清晨开始的。

晚上放学,我推门进屋,客厅暖洋洋的,排骨汤的香气像一条厚围巾裹住我。妈妈已换下工作服,袖口却仍有洗不净的灰渍。她一边搅汤一边问:“今天数学怎么样?”我掏出卷子,鲜红的七十五分像打翻的辣椒面。爸爸在旁挑眉,欲言又止,却被妈妈的眼神挡回去。她把最大的一块排骨搛进我碗里,轻声说:“慢慢嚼,骨头里也有营养。”我嚼着嚼着,鼻尖就酸了——原来失败也可以被温柔接住,幸福原来不是高分,而是有人陪你啃硬骨头。
第二天四点五十,闹钟炸响。我偷偷穿衣,溜进厨房,点燃小炉子。水沸的“咕噜”声像我的心跳,笨拙却热烈。我煮了姜糖水,倒进保温杯,又揣上两个热乎乎的鸡蛋,奔向巷口。路灯下的妈妈正准备推扫帚。我踮脚把糖水和鸡蛋塞进她沾满尘灰的手套里,她愣住,呼出的雾气瞬间蒙住我的镜片。我低头说:“您慢慢扫,我慢慢长大。”妈妈没说话,只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,手套上的凉意透过发丝,却让我脸颊滚烫。天还没亮,可我知道,我们彼此看见了对方背后的夜色,也看见了夜色里悄悄升起的晨光。
后来,我依旧会为考试失眠,妈妈也依旧在天未亮时出门。但我们学会了在对方的背影里寻找力量:她喝我热的姜糖水,我攒下零用钱为她买一双加厚手套。幸福像一条看不见的河,在地面下静静流淌,滋养了两个曾经互相隐瞒疲惫的人。
现在我懂了,所谓幸福,不过是把彼此的辛苦翻过来,在背面缝上一块补丁——针脚歪歪扭扭,却足够抵御更长的黑夜。当我们敢于看见、敢于承担,幸福就不再是橱窗里耀眼的奢侈品,而是清晨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,是保温杯里旋转的姜糖,是我们亲手为对方点亮的一盏小灯。灯不大,却照得心里亮堂堂的,也照着我,一步一步,走向更辽阔的天亮。